人生海洋里的一滴蓝眼泪 ——评滕敦太微型小说《青苗》

□连云港 / 周永刚

滕敦太微型小说《青苗》，从青对前男友小白恨之入骨，痛骂不已，到最后前嫌尽释，帮助小白家新生儿哺奶，这个陡转可谓是乾坤大挪移，出人意料，又在情理之中。青恨小白，是因爱而不得生恨，其本质是爱，这爱后来发生了变形，但爱的底色没有变化，而这恰是最后能实现一百八十度陡转的内在动因。同时小说在不结处作结，留下了电影空镜头般的画面，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。

在小白家“三请”青代为喂奶的情节推进中，作品进入高潮。小说写道：“红抱着孩子，小白跟在后边，低着头像受刑一般。一墙之隔，几步就到了。青家大门开着，门上还特意挂了带玻璃罩的油灯。”小白一家登门来请青，作者纯用动作来表现人物，但动作背后深掩着人物内心活动。作者没写，但读者可以感受到小白忐忑不安心理。有来与不来的负罪感，有办成办不成的难以预知感，可以说五味杂陈。人物行为和内心的激烈冲突在一明一暗中形成巨大的情感张力，把读者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，成与不成？此时紧紧扣住了读者的心，激发读者深层的阅读兴趣。作者的过人之处在于，笔锋一转，由此及彼，过渡到了青家此时情形的交待。他不写人，但又处处见人，处处看出青家人对待小白一家上门，早已有所准备。从“一请”一口回绝，到“再请”关门送客，到“三请”开门延客，情节发展一波三折，人物的心理转变清晰可见。作者行文缜密，转换巧妙，“把经验的形式还原到审美的形式上”（席勒致歌德信中语），人物心理刻划不显山露水，却又让读者想而可知。作者用烘托法准确地传递出了青真实心理活动变化轨迹，由表及里，极见手段和功力。

《青苗》在细节描写和推进上表面看似不动声色，似乎作者只是客观再现生活场景，但精华尽在其中，凸显人物性格特征、心理活动、气质类型、思想变化等。作者把人复杂心理活动以具象形式进行叙述，它要展示给读者的是人潜意识层面的隐藏性和伪装；作者善于通过人物行为与人物内心的激烈冲突，构建富有强烈艺术效果的心理张力场；作者善于撷取生活场景中精彩的戏剧瞬间，进行人物形象塑造，对人物的典型个性特点进行立体多角度展示。从空间平面看人物形象刻划富有心理层次，从意识到人的潜意识，入木三分；从时间纵向看，矛盾冲突不断升级到最终消解，合情合理。

编筐编篓，重在收口。小说收尾不易。像小说大师欧·亨利结尾的一百八十度的陡转常为人津津乐道，海明威的开放式小说结尾也让人赞叹不已。我们来看《青苗》小说结尾：“青没再说话，一直保持着那个骄傲的姿势给孩子喂奶。不经意间，眼角滑下一滴泪珠，掉在枕头旁的烟灰缸里，里面泡着两头大蒜，已经长出了青苗。”小说富有象征和暗示作用的这个收尾，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阅读创作空间，使小说始终处在未完成的动态生成之中，这样的尾收得妙中见奇，奇中见巧，极见功力。这种象征结尾，青喂奶时那一滴无意留下的泪珠，是冲破潜意识阈阀倾泻而出的人生海洋里的一滴蓝眼泪，有着无解的神秘，浓缩着大量的人生信息。在这滴泪中，我们能找到打开幽深人生秘境的钥匙，发现青意识表象之下深层的心理活动轨迹。被泪浸洗过的良心象雨洗过的天空，一片空明。这是在人的良心里浸润过的一滴泪珠！被泪洗过的人心才会生机盎然。这滴泪是是人生的复活，是恨的休止，是爱的继续，是新生活的开始；这滴泪珠，反映出人生海洋的潮涨潮落……这个小说的结尾既有一百八十度的陡转，也呈现出开放式结构，非常耐人回味，堪称经典。

可见，作为微型小说实力派作家，滕敦太是一位在细节描写和收尾把控上极为出色的高手。